“沥川!”老人一面笑,一面走进门来,和他握手。
“龚先生。”他的神色显得非常尊敬。“好久不见。你父亲好吗?”
“挺好。”
“你呢?”他打量着他,神色慈祥。
“也挺好。能请您喝杯咖啡吗?”
“好啊。”
“您的咖啡需要放牛奶吗?”
“哦,不要,无糖黑咖啡。”
“请往这边来。我知道临窗有个位置很安静。”
他将老人引到了临窗的座位,放下自己的包,又过来排队。
原来他的名字叫“沥川”。
他排了大约三分钟的队,终于来到我面前。
“你好!”我说。他的脸像一道阳光照射过来,我嗓音不自觉地有些发颤。
“Hi.Could I have one venti ice skinny latte,whipped cream,with a touch ofcinnamon on the top and one venti black coffee,no sugar?(能否给我来杯大号冰拿铁,加上生奶油,撒一点肉桂粉?此外还要一杯大号无糖黑咖啡。)”
纯正的美式英文,我傻眼了。
他的笑容中有一丝捉弄:“I thought you prefer me to speak English...(我以为你愿意让我说英语……)”
“神经!”我心中暗想,就因为泼了一次咖啡,犯得着这么整我吗?
“Of course.(当然。)”我保持镇定,“Please have a seat. I’ll bring the coffee to you.(请稍等,我会把咖啡端给您。)”
“No need,take your time. I’l lstay here waiting.(不必。不用麻烦,我可以在这里等着。)”他锲而不舍,一定要看到我的难堪。
“一共三十七块。”我终于改口说中文。
他递给我一百块钱。我将零钱找给他。
他将一张钱还给我:“多找了十块。”
“对不起。”
小童在一旁低声问:“他要的是什么?”
我大脑一片空白,红着脸说:“太复杂,一时不记得了。”
“What?”小童低吼。“I am sorry,what’s your order again?(对不起,您要的是什么?再说一遍。)”
他低声复述了一遍,我终于听清:“Got it,thanks.(明白了,谢谢。)”我转头对小童道:“大号冰拿铁一杯,放奶油和少许肉桂粉,还要一杯大号黑咖啡,无糖。”
小童配饮料神速。我把他要的东西放在托盘上,他一手拿着托盘,一手拄着手杖,径直向自己的位置走去。我觉得他跛得比往常厉害,担心走不到一半咖啡就会全溢出来。对腿脚不方便的人来说,端饮料实在是个危险的动作。可是他总算把咖啡平安地端上了桌子。
两人在窗边低声地聊了约三十分钟,老人站起身来告辞。那个叫“沥川”
的青年依旧陪他走到门口,替他拉开门,目送他离去。然后,他径直走回自己的座位,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工作。
整个晚上,他吃了一份吞拿鱼三明治、一份水果沙拉、两杯latte。直到我下班,他还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不停地打字,好像有很多活没有干完。
我突然意识到他为什么会喜欢这里。他的生活一定很孤独,孤独的人会愿意待在有人的地方,特别是像咖啡馆这种看似人多,却和他没有任何关系的地方。
下班的时候我收好工作服,换了件寻常穿的短袖衫,走出咖啡馆。
北京的深夜寒冷干燥,我的家乡却温暖湿润。面临太多人生变化的人常常会忽略气候的转变,就像今天,北京人一定会记得带上件外套吧,而我却只能抱紧胳膊走在昏黄的街灯下。
不远处就是车站,夜班车每小时一趟,我又错过了十二点的那一班,这意味着我要在这清冷的街道上足足等待五十分钟,才会等到下一班。我曾经打算买一辆自行车。小童警告我,像我这样的女孩,深夜乘公共汽车要远比骑自行车安全。
好在我可以背单词。除了洗脸刷牙上厕所,我利用所有的时间背单词。
掏出单词本,在半明半暗的灯光下,我开始念念有词。
没过几分钟,一辆车忽然停在我的面前,一个人探出头来,向我“Hi”了一声。是那个“沥川”。
“Hi.”我回了一声。“上车,我送你一程。”他说,接着车门打开了。
我鬼使神差地坐了上去。真舒服啊!真皮的座椅,车内很宽敞。
“你住哪里?”
“S师大宿舍。”
“系上安全带。”
我系了半天,系不上去,只好问:“怎么系?”
他打开车门,拿着手杖跳下车,来到后座俯下身帮我找到衔口,“当”的一声系好,然后又走回驾驶座。
“谢谢你。”我小声说。
“不客气。”他发动车,在街上行进。
美男在侧,我只剩下了呼吸的力气。有五分钟的时间,我们都没有说话。
“你是英文系的吗?”他终于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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