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先生当真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这样的办法，亏他想的出来！”
八个字落在轻飘飘的纸上，却好似重若万钧，两名将领只不过看了一眼便神色大变，甚至以顾不上礼数，便慌不择路地将这一封短短的信件重新放到了郭子兴的桌上，好似在面临着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两人的反应如此之大，甚至行事已失礼节，却并没有让郭子兴有何不满，相反其面露苦笑，竟然深表理解。
因为并非是自家两名手下城府太浅，而是宁一这个想法实在是太过大胆。
“大帅万万不可依此计行事！先不说这炸地之法是否真的能如宁先生所言。可以封死贾鲁后路，彻底将他们围困在淮西，单说炸堤之后的影响便已不是我红巾军可以一力承担的。
长江两岸，万里碧波淮西之地的百姓皆依赖于此生存其农产田地多位于此处，一旦炸堤，生灵涂炭，怕会有无数百姓死于洪波，单单是那份业障便不是一般人可以受得起的。
堤坝一炸，哪怕屠尽贾鲁麾下，也无法挽回淮西的损失。到那时我红巾军再也别想在淮西之地立足。”
二人皆言辞恳切，声泪俱下，可郭子兴却突然陷入了一阵沉默，过了许久才看向两人，缓缓开口。
“你二人所言皆有道理，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贾鲁真的已经解决掉了军心问题，那么按照他们攻击两大卫城之时所展露出来的能力我濠州城也未必守得住，到那时无论淮西之地怎么繁荣昌盛，都与你我这种元神魂飞魄散之人再无瓜葛了。”
二人闻言还要开口再劝，却是突的楞在了原地。
郭子兴所言非虚，宁一在信上为红巾军的出路指出了两条，记者放弃城池彻底把洪金军化整为零。托蔽于鲁地反王坚城之下，以游击之术蚕食云秦军队慢慢寻求扩张。
一者便是这罪孽深重，绝对可以称得上不择手段的炸堤放洪。
然而此刻书房中的三人却好似只看到了后者一般。对于前者根本没有任何一丝考虑。
原因无他，一旦放弃濠州城池，郭子兴将彻底从一路反王变成流窜山林之间的草寇，不仅要寄人篱下，自身也要面临远超今日处境的风险，所以这一条建议便理所应当的被这红巾军中权力地位最高的三人给忽略掉了。
夜已深沉，郭子兴的脸一半笼罩在阴影之中，诺大的书房之内只剩下一盏孤灯噼啪作响。
“或许可以想个折中之法……”
……
翌日，贾鲁大军开拔向着各路城池毫不加掩饰的急行军与义军决战之事便传遍了大街小巷。
与这个消息一同传出的竟然还有破敌之法。仅仅不过半日，就连街边茶摊的老板小二，都在讨论贾鲁袭城以及炸堤放洪之事，而其异口同声皆对这样疯狂的举动不停谩骂。
“老师，你当真要炸掉长江堤坝吗？”
此刻客房之中只剩下了朱重八与宁一师徒二人，此刻的朱重八言语之间有些颓然，宁一交付郭子兴信件时并未背着朱重八，尽管他并没有拆开看过，可结合今日流言，以他的聪明并不难猜。
此刻已经调息停当。修为几近全复的宁一，看着自家有些纠结的徒弟却是微笑不语，开口反问。
“重八，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朱重八闻言沉思良久，最后却是推然的低下了头。
“其实说句实在话，咱也知道老师您的办法是最能给贾鲁造成威胁的办法，一旦贾鲁深入腹地洪水泛滥的几日之内，其分兵的诸军就会变成各个城池前的落汤鸡，到时候退路一断，战力大损，无论他们中有多少高手，都已无回天之力。
可是就算不考虑成功性的问题。老师，百姓何辜？在贾鲁还没有对淮西地界发动围攻的时候，咱是跟着汤大哥和秀英看过云秦官员欺压百姓的惨状的，如果咱们真的不拿他们的命当命，那么我们跟云秦有什么区别？咱们起义难道不就是为了一个干净的天下吗？”
重八……你还真是让我这个师父骄傲啊……
宁一闻言，面上笑意更浓，伸手拍了拍朱重八的肩膀。
无论是不是这个名字的特殊含义影响了他的认知与成长轨迹，看到自家的徒弟是一个正直且明辨是非的人。宁一都觉得很开心，天命真龙也并非皆是心胸宽广、心系百姓的明君，无论他日后如何，只要他能坚守住这一点。就已经算是一个非常合格的皇帝了。
看着朱重八已陷入深深的纠结，宁一便不再对他考较，反而直接交给郭子兴的原版谋划又拿了一个备份出来，示意他看看。
“潜入山林……化整为零……义军合盟……避实击虚……老师，咱觉得这个更好，可为何……”
从凤阳一战以及剿灭幽都军的过程中都展露过军事天赋的朱重八，自然而然很容易能看懂，宁一从农村包围城市以及《隆中对》中汲取到的战略，然而就在他看懂的时候，却也发现了如今局势中所存在的问题。
在外面疯传的诸多消息之中，这一部分的内容根本不得而见，而整个红巾军也没有做任何一点按照这个计划的准备。
“没有为什么，重八，你要记住一件事，不是每个起义军都是为了荡清天下不平才揭竿而起的，也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做到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在他们看来，只要能保住自己的地位权势，夺了天下以后，百姓是很容易屈服的资粮。”
宁一抬手一点，点在了那从朱重八书房桌上顺来的地图，其手指末端锁点之处正是滁州城。
“义父他想要拿淮西之地为代价，灭掉贾鲁，而后进攻滁州，去占据苏南吗？”
朱重八神色复杂，宁一不过在地图上一点，他便已看明了局势，也瞬间明白了郭子兴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他的确就是这么想的，而外面那纷纷的流言也不过是他想借别人的手，来把自己摘干净罢了，这就叫想当*子还要立牌坊。”
宁一面露微嘲，抻了个懒腰。
“其实说句实在话，除了这些阴诡伎俩，郭子兴完全不是贾鲁的对手，不过我还是给了他两个选项，因为最起码不论此人人品如何，他待我还算有礼，可惜了，终究不是成事之人。”
“可是老师，如果义父他不配合，那么这第二条也不可能实施得了……”
宁一闻言有些无奈，抬手又敲在了这汉子头顶。
“你把你老师想成什么人了？难不成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只会给别人提建议一点自己的办法都没有的人吗？你可别忘了，有些消息不光是给心怀鬼胎的自己人看的也是给对手看的。”
宁一把地图拿起，让其漂浮于空中，手指轻划。
“可破坏其后勤及补给线，未必只能炸堤，其真正的后勤线和补给线。是这一条，我们现在谁也不知道在哪里的，山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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