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在这破医院磨练的这一个月，好像还是有一定的效果。
至少占迟的接受能力更上一层楼，“靠”了一声吼，脚到底还是站得住的。
罗副院长照例眼皮不抬，开口就是嫌弃他：“站那么远干啥，还怕他吃了你？”
占迟嘴角扯了扯，忍住自己那暴脾气，心说我还怕你把我给一口吞了呢，默默地往里迈了几步。他干脆就站在了罗副院长身后，不经意往桌上一瞅，见那儿丢了一本病历，便随手把病例拿起来翻了翻。
入目便是罗副院长的几排大字，说实话，写得跟狗爬似的，密密麻麻挤在一堆，真的很难看。幸好他勉强认得出来。
“难得来了个稍微不那么常见的病例，叫你过来瞅瞅长长见识。”
罗副院长说着，占迟的目光也迅速地将那几排字扫完了。姓名：莫昆，年龄：一百二十八岁，种属：千眼巨人，具体症状为：视物模糊，泪流不止，角膜透明度发生变化，初步判断为角膜受病毒感染发生病变。
“病毒性角膜炎？”
“这么明显的事情还用你废话吗。”
日常被怼的占迟：“……”
他把病历放了回去，绕到招人烦程度再加一的中年男人身边儿，弯下腰，打算凑近点去观察“患者”的眼睛。
这就是占迟的优点了，不止是接受能力比普通人强上那么一些，他还特别负责，经过初时的一番震撼后，活的千眼巨人在他眼中就只是一个需要检查的眼睛稍稍多了点的病人……而已。
抛开诸如胆怯迟疑等等情绪的影响，仔细看了才发现，这个名叫莫昆的男性千眼巨人身上的眼睛与人类拥有的器官有着很明显的区别，瞳孔呈深褐色，形状更椭，围绕眼球的外沿是一圈深红的颜色，宛如被朱笔在壮硕的躯体上勾出了一道又一道痕迹。而如今，这些细长的眼有一部分却是瘪瘪的，耷拉着眼皮，倒让占迟那种被无数只眼睛同时注视的毛骨悚然感少了一些。
罗副院长伸出一根粗萝卜似的手指，在病人身上毫不顾忌地指来指去：“其他的不用看了，就看这里，这里，这里，还有那里。”
占迟看向他点出的那几只眼睛。
果然，角膜的颜色是有些不对——这一点却属于还算正常的范围。他发现，巨人的眼球表面隐有浑浊，像是有一层雾蒙蒙的灰罩在了上面，而在那罩子之下，某个瞬间，似是出现了什么不起眼的虫子慢慢蠕动的痕迹。
这是十分渺小的细节，却让占迟皱起了眉。
“CT好了。”
正在这时，梅姐推门进来了。
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儿套着护士服，拖长的声音显得格外懒散。女人把装着片儿的纸袋子递给罗副主任，又打着哈欠出去了，全程简洁明了，没有多余的交流。
要是换家医院，梅姐这工作态度肯定是不行的，奈何此医院非彼医院，目前仅有的两个医生已经习以为常。罗副院长取出片子，只看了一眼，就把东西丢给了占迟，直接对患者道：“不是你的问题，就是人类在你身上里放了点东西，你闭上眼睡几天东西就没了。”
“哦——那真的——太好了。”之前一直保持沉默等医生诊断的莫昆松了口气，慢吞吞地开始穿衣服，再笨手笨脚地把上衣扣子都扣上，遮住浑身的眼珠，就显得要正常多了，只是，他说起话来的节奏十分神奇：“我还以为——又有几只眼睛——要坏掉了……嘿嘿——谢谢医生，谢谢医生。”
开心的巨人站了起来。
之前他坐着的时候还没多大的感觉，等到彻底起身，他的脑袋就径直碰到了天花板，那件外套的长度估计和占迟的身高差不了多少。
占迟仰着头跟先前觉得水灵灵的独眼对上了视线。
“放心——我——不吃人。”
若不管那一只独眼，莫昆咧嘴笑时颇有憨厚之感，看不出来啊，竟把刚才罗副院长的话惦记上了。
占迟：“……嗯，那就好。”
罗副院长在旁道：“给你开了一瓶眼药水，回去记得滴上，一天早晚两次。”
莫昆道：“好——我去——付钱——拿药。”
他原本应当是打算从房门那儿出去的，但看着那么窄小的缝隙，巨人迟疑了半晌，实在有些犯难，便艰难地去了反方向。脑门在天花板擦出了一条印子，他挤到窗边，先试探着跨出一条腿，再跨出一条，然后呲溜几声，身子也跟着滑下去了。
——动作挺麻利呀……等等，那两面窗户玻璃什么时候被人拆掉了？！
妖怪果然不走寻常路线。
他心想。
“没事了，该下班了。”
罗副院长看了看表，自顾自地站了起来。
他们医院有一点很好，上班晚下班早，这还不到五点，就到了下班时间。罗副院长一直都是最准时下班的，到点过不了多久，医院里绝对不会再有他的影子，占迟难得目送副院长下班一回，因为，他这个月来基本都会自觉将下班时间往后推迟两个小时
“听说你这段时间有空就待在药房？”
在闪人之前，不知道罗副院长怎么想起了占迟，忽然问了一句。
占迟道：“是的，我想把那些药物的名字和功效都过一遍，至少先要有个数。”
既然这是非人类专属的医院，这里的医生开的药单上自是不会有人类的药品……错，有一部分还真是人类能用的，比如罗副院长刚开给莫昆的眼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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