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县上下，具皆慌乱，一片狼藉，武库的大火直到下半夜才扑灭。
当然，已经不剩下什么了。
沛县县令站在焦土废墟上，一脸木然。
袭击武库的敌人已经明了，正是那些楚军溃卒，只一小伙啸聚而来，烧了武库就走。至于派去追杀的沛县士卒，除了寻回少许被全都楚溃卒半途丢下的兵械外，全无收获。
第二日，去召县尉率兵归县的骑士先行回来。
带来的消息又给了县令沉重一击。
他们寻到山下时，老远就见到山火熊熊燃起，几乎不敢靠近。待好不容易寻到了灰头土脸的县尉，才发现对方正忙着竖旗招兵，身边部众十不存一，都还困在山上。
“山上的贼众呢？”沛县县令的眼中带着一丝希冀。
“听校尉大人说，许是跑了…”
“无能之徒！统率上千部众围山，竟连此些人下山奔袭县城都不知晓！”县令一时气急。
“他也敢为将？”
身旁无人敢作答。
第三日时，县尉终于领着一干部众归了县城，人倒是没少几个，只是大多面庞漆黑，须发皆焦。
城门处迅速张贴了告示，曰：
“故楚尉长周南率溃卒二百逃窜至此，盘踞城郊。名为溃卒实为巨寇，惊扰四邻，劫掠乡亭，加祸沛地。县中不堪其扰，县尉于王二十五年十二月一日统兵围剿，败周南于城郊，追亡沛外
南仅携残部遁逃，我军大胜！”
“——王二十五年十二月三日，乡县悉知。”
败周南于城郊…
萧何站在沛县城门下，抬头看着告示，神情中颇有些忍俊不禁。
旁边有一年长吏员催促道：“莫看了，随我去府衙中录了籍，以后这等文书有的是笔墨来写，只怕你散值后不想再见它。”
萧何微微拱手道：“何…诚惶诚恐。”
“只因你谏言周贼欲要从山上北走，得了县君赏识。你又已经束发，县君才专门点你为属吏，又遣我来接。寻常吏员入职，哪有这般待遇。”吏员摇头晃脑的领头先行。
“县尉封锁山北，想必定然是大胜，只可惜让那周南走了。”萧何道。
“这…”年长的吏员一脸怪异。
“我见你有些前途，日后在府衙中，可莫要提起前日围剿一事。”
“何谨诺。”萧何笑道。
“你倒也是个一看就会混迹的，当年有个与你一般年岁的人进县中为吏…”年长吏员自言自语了两句，便很快打住。
“那吏员现在如何了？”萧何好奇问道。
“四年、不，是五年前主动应征入伍了。”
萧何恍然。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这边萧何入了县衙，另一头，王陵因为县中沉闷，已经到了城外的田庄中安坐，有门人抄录了县中告示，一路送到了王陵手上。
“哈哈哈！”
刚看了头一句，王陵便哄然大笑，甚是舒畅。
“他周南还有多少家底我会不知，就算有故意在我面前藏匿的，统共也不过秦军一屯长的人数。”
身旁侍立的一人跟着王陵笑道：“沛县武库尽毁，县中若不用些春秋笔法遮掩过去，以秦律之严苛，等郡中问责的时候他们岂不得尽数去北地修长城。”
“是极是极。”王陵大笑认同。
“只是…”旁边另有一人忧心道：“那夜周南堂而皇之的遣孙叔迁上门，接走了庄中医师，事后很是费了一番手脚，才在周边将此事压下。前番寻家主助力，也是暗含胁迫。长此以往，只怕会被周南小觑以至背反。”
这人献计道：“眼下正好周南去了北面，不如以路途遥远为由，先消减供给他的钱粮，观他反应？”
王陵默默听完，又沉思了半响。
“还是不可，那周南若是在沛县外失败，或仅以身逃，我自然该寻他的晦气，但如今…”
“将钱粮先备下，依旧照旧例，等周南在北面立足后寻来时给他就是。且他搬空了沛县武库，甲胄弓弩哪用得了那许多，到时设法让周南匀个百十具给我，岂不美哉。”
一干心腹闻言心照不宣，齐声道：“家主此言大善。”
秦国虽强，但是对关东地方统治有限，沛县县令到来时连县中的底层吏员都要尽量召回，才能实施政策。王陵要弓弩甲胄干嘛，当然是以备不时之需。
在其他人谈论周南时，还有一人坐在王陵下手边，皱着将手中沛县的告示翻来覆去的看。
末了，他高声一句，
“坏了！”
“何事？”王陵侧目。
“此前县中只言疑似城外山中贼首为周南，此番告示中却写得真真切切的故楚军尉长周南！”
“此事有何好说？”有人疑问道。
“周南全族可就在沛地中！”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
“沛县秦军这次大败而归，又失了武库，定然是恨极尉长。”孙叔迁引周汉一伙人翻山越岭，抵达到一处河谷边，各自落座。
“既然都跑到了此处，那县令还能再兴师动众的过来不成，随他恨我又能如何。”周汉信心满满的说道。
河谷前是一片泽地，一条小河从两座相邻的山峰中流出，再经过这片泽地，流入泗水。
河滩上位置空旷，足以搭建住所。
毕沽正趴在此处原本水贼搭建的木屋中，由带来的医师照料，伤势渐有好转。
站在河谷深处，头顶就是山峰，寻几快木板一围，便是一座简陋的屋子，带来的战马都关了进去。
一干兵械一并放置在深处。
这群战马为了把这些兵械给带过来也是辛苦，翻山越岭的马蹄子都几乎给磨没。沿途听人讲起战马、驽马、驮马的区分后，可把周汉给心疼坏了。
秦朝没有马蹄铁这东西，而后世的马蹄铁马鞍这种骑兵神器的原理也并不难，周汉似乎发现自己有事做了。
“尉长在思何事？”孙叔迁过来问道。
“哦…我在想以后就以这两山河谷为家业，这里是不是该有个名字，总不能再用上山下山一笔带过吧。”
“尉长不知？”
“不知什么？”周汉满是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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